​青莲剑歌——李白自述

青莲剑歌——李白自述

第一章 蜀道鸾音

建午月的涪江水泛着翡翠色，我蹲在青莲乡的码头上，看父亲清点从碎叶城带来的胡商货物。波斯琉璃盏在木箱里叮当作响，龟兹乐工正在调试箜篌弦音。"客官，这小儿眼睛亮得紧嘞！"背盐的脚夫抹着汗打趣。父亲抚须微笑，却不知七岁的我早已将整卷《昭明文选》浸在粼粼波光中。

十二岁那年的上元夜，我在普贤寺藏经阁偷饮桂花酿。经卷的霉味混着酒香，月光从格窗斜切进来，把老住持的袈裟染成银白。"小檀越，佛经不是这般读法。"他枯枝似的手指突然按住我正翻的《维摩诘经》，惊得酒葫芦滚落阶前。后来我们坐在娑罗树下对弈，他用松子摆出《周易》六十四卦，说我命宫带文昌却逢劫煞，注定要在诗酒剑影里沉浮。

及冠那日，我在岷山绝壁刻下"骑鲸客"三个篆字。松烟墨混着岩间清泉，狼毫笔锋劈开千年苍苔。山风卷起广袖时，腰间玉具剑突然龙吟不止——后来才知，那正是开元七年，玄宗皇帝在骊山温泉宫写下《温泉对雪》的时刻。

第二章 云梦泽畔

出夔门那日，江豚在晨曦中列队跃浪。我解开父亲给的锦囊，里面竟是一把西域金币和半阕残谱。艄公说这是《广陵散》的变调，嵇康临刑前托梦传给蜀中道人。当夜我在巫山神女峰顶抚琴，七十二峰回响竟似万千鬼哭。突然弦断血流，方悟此曲非凡骨可奏，遂将古琴沉入江心。

在江陵遇见的疯道士，总在月圆之夜教孩童们唱《步虚词》。某日他夺过我的酒壶痛饮，忽然指着天际流云说："太白星精转世，合该受这人世八十一难。"我笑他满口荒唐，却见他破袍下隐约露出金线织就的北斗七星。

黄鹤楼头送孟夫子的清晨，龟山薄雾里浮着淡淡胭脂色。他新纳的侍妾正在船头焚香，烟迹在空中画出篆体"愁"字。"浩然兄此去扬州，怕是十年风月债要欠满二十四桥了。"我揶揄着举起鹦鹉杯，他却将新写的《广陵赠别》投入炉火："诗未成而气已尽，不如付之一炬。"正午时分，孤帆化作碧空中的墨点时，我的衣襟不知何时被江水打湿。

第三章 大明宫阙

天宝元年的长安城弥漫着牡丹香，我在胡姬酒肆醉卧七日，醒来时案头竟放着描金拜帖。穿过朱雀大街那日，波斯商人兜售的龙涎香染透十里街衢。高力士引我入麟德殿时，正逢西域使臣献上会跳舞的孔雀。玉真公主的璎珞拂过我的青玉冠，她低声说："圣上等你的《蜀道难》，等了整整三更天。"

太液池的七宝亭里，杨贵妃的霓裳羽衣缀满南海珍珠。她研墨时腕间的金跳脱叮咚作响，玄宗却将朱笔蘸满葡萄酒："李翰林，且把这首《清平调》写得比牡丹更艳三分。"我望着池中倒影，忽然想起青莲乡的浣纱女——那年她将新采的莲蓬掷上我的小船，眼角泪痣恰似此刻宫灯映在锦鲤额间的光斑。

第四章 夜郎秋月

至德二载的浔阳狱中，蟋蟀在稻草间背诵我的《将进酒》。御史中丞宋若思带来赦令时，我正在用馊饭喂养铁窗外的麻雀。"先生可知，杜甫在凤翔为你写了二十首《梦李白》？"他解开我脚镣时的叹息，惊落了瓦檐积蓄半月的冰凌。

白帝城的赦书裹着三峡云雾而来，两岸猿猴捧着野果追船相送。我把朝廷赏赐的紫金鱼袋系在桅杆上，艄公吓得连连叩头。"怕什么？"我仰头饮尽葫芦里的屠苏酒，"这物件正好给江神当聘礼，娶他第八房龙女。"

宝应元年的采石矶，江水把月亮揉碎成万千银鳞。我脱下浸透酒香的锦袍抛向空中，恍惚看见少年时在峨眉山巅追逐过的白鹿。当涂县令李阳冰在岸边惊呼，却不知我正踏着《临终歌》的节拍，去赴三十年前沉琴之约。